老诡：刚刚收到一位朋友发给我的短文，是说她在医院住院时的感受。挺有意思的，你想听听吗？
小幺：得病住院，都不好受的，她有啥特别吗？
老诡：是的，特别！她特别详细地叙述了自己经历手术前后的心理活动与感受。值得听听。
小幺：好吧，听听看。
老诡：她的短文如下。

1
其实我现在还是行动自如的，不过仍然按照病房的仪式，由护工将我从病床抬到运送床。家里人一大帮，也围着我，护送我从病房转运到手术室。
一路上，天花板的灯由疏变密，人声由吵杂变安静……
进了手术区。手术区如同迷宫。过了几道门，绕过了很多仪器，来到一间大厅。
“叫什么名字？”有护士过来轻声问：“是哪里动手术？”
她听我清晰地回答了问题后，说：“不要紧张，我现在给你做一些准备。”护士检查我手臂上的针管，说：“这针管有点细，我现在给你上粗点的针管。有点痛哦！”
这点痛不算什么！而紧张却如体温在慢慢失去一样，冷到快全身发抖了！
护士做好了准备。等待……等待推进某手术室……其实昨晚并没有睡好。由于是第三台手术，所以要等到下午。想想手术医生很辛苦的，连续做手术，每个手术的情况不一样，手术时间也是没法准确把握的。等待中没有一点睡意。就是觉得：听天由命吧！
等了多久？长，还是短？没有特别的感觉。终于有人来推我进手术室了。
天花板上巨大的无影灯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有人过来给我戴上帽子，将我的衣服除去，凉凉的触点按上胸口、胳膊。
麻醉师来了，跟我说：“我要给你打药了，放松。等会你就睡着了。”
……
我睡着了。等我醒来，听见有人说：“手术完成了。现在送你回病房了。”
我睡着了，等我醒来。这中间是四个小时！

2
四个小时，在另一个空间……
手术区门口的显示屏上：某某某，手术中。
这句提示多少是个安慰。门口那些等候的病人亲属，陪伴他们的唯一情绪，就是焦虑。无论手术的时间多么短、多么长！
这种焦虑，自发产生，又彼此相互影响。对手术结果的期盼，以及对手术中不确定的告知等待，都是最根本的焦虑。手术时长变成了亲属忍受焦虑的煎熬历程。
这时，你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。慢到了你去上个厕所回来，一看手表，才过去两分钟！你去买瓶水，喝几口，伸伸懒腰，随便走了几圈，回到手术区门口，一看手表，才过去三分钟。
你看见其他亲属，轻声安慰道：“再等等，应该快了！”其实就是在说：实在太慢了，我很心焦！在这互相影响中，让焦虑的折磨更深更烈。
于是，折磨成为煎熬。亲属们最后都会恍惚，似乎自己在手术室躺着，体验着难以名状的代入心情。或者想象着各种各样的后果，想起医生护士、其他病友、其他病人家属、乃至护工，他们曾经说过的片言只语，来佐证想象的后果。便再问身边的亲属，会不会这样？……
这样的煎熬，整整四个小时！
终于，显示屏上显示手术结束。大家都忘了发现。有医生出来问：“谁是某某某的家属？”惊醒大家。医生给亲属们介绍手术结果，展示手术切除的东西，嘱咐术后要注意的问题……

3
我全身的虚弱层度与大脑的清醒层度成反比。护工、护士们将我搬上病床。护士打上点滴。医生过来目视检查，吩咐亲属该如何如何护理，吩咐你要如何如何休息。
我便开始了一动不能动的静卧。
而我一点都不困。不需要吃什么，不能喝什么，就是静卧。
没有跟亲属讲话的力气。不想睡觉。眼睛看着窗口的光线从明到暗。静卧，一动都不能动！这时候，我最大的愿望，就是能轻轻翻身，换个睡姿！然而决不能！
迷迷糊糊睡着了。又忽然醒了，回忆最后一个梦：是梦到自己朝左边翻身，又朝右边翻了身。
亲属换班了。他们盯着点滴的药水袋，要及时通知护士更换药水，要及时清理尿液。他们很容易瞌睡，与我不容易瞌睡，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在这里，在这种时刻，想睡与不想睡，都成为煎熬！
……
疾病带给人类的痛苦，是有社会性外延的。以病人自身的痛苦为轴心，圈进所有的亲属，令痛苦辐射到圈里的所有人。既有痛感强烈的心灵锤击，又有精神折磨的感情撕裂。
如果病人没有亲属，或者病人没有可以依赖的亲属圈，那么痛苦会将所有痛的能量砸向那个轴心——病人！
这是一个科技到达一定高度的文明，很多疾病已经可以治愈；很多疾病无法治愈，只是在病房延缓死亡。你有时会庆幸自己出生在这个年代，可以得到治疗；有时却又觉得悲哀，这是一个对疾病无奈的年代。
手术是为了治病，为了延续生命。然而，手术之前、之下、之后的煎熬带来的痛苦，能否令病人承受和化解？
“我死的心都有了！”病人有时就这么说。渴望治疗求生与难以忍受煎熬，奇怪地交织成病人新的心结！
这是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，普通人类经历医疗手术治疗的心灵写照。

小幺：嗯……没人这么写过。得过病的人都这么经历过，好像觉得没啥可抱怨的。
老诡：问题就在这里。文明进步是指物理的进步还是精神的进步？
小幺：不懂哎……